水深

【黑安】流年

偽骨科注意。


「懂事之前 情動以後 長不過一天

   哪一年 讓一生 改變 」—王菲 流年




到現在黑澤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學生時代的清晨。他匆忙地按掉鬧鐘,又賴了三分鐘的床,不情不願地換上制服,走下樓梯時,總是會和弟弟打照面,對方會輕輕地看他一眼說早安,然後像一隻兔子一樣呲溜地竄下樓梯。

他跟在後頭緩緩走下樓梯,看著母親準備早餐的背影,繼父低頭看著報紙,而他那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,正駝著背吃著早餐。

「坐沒坐像。」父親對弟弟說。

自從搬進這個家後,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從未同他親暱地打招呼,總是生疏又緊張。不過,也許不全然是討厭他,因為據他所知弟弟在學校也只有零星的朋友,似乎不太擅長社交。

「叔叔早安。」

他識趣地端坐,盡量無視這個重組家庭蔓延的怪異感,不動聲色地進食,最後用還要晨練的理由率先離開家裡。

格格不入的是誰,他已經不知道。

弟弟的名字叫做安達清,由於父母是非正式婚姻的關係,所以黑澤並沒有改姓,在學校裡也沒有人會將他們當成兄弟來看。他和安達都沒有張揚這件事,這點是他們僅有的默契,除了這點,他們兩人毫無交集。

唯一意外的是,黑澤隸屬於學校的足球校隊,每天都需要晨練,全家人為了他特別早起吃飯,他對此過意不去,和母親說自己吃學校麵包就好,沒想到反對的是弟弟,他堅持要早起,而這點還是母親告訴他的。

他不明白安達為何要這麼做,他自己最喜歡賴床,實在很難想像安達堅持每天跟在他身後出門的樣子,倒是偶爾,他會在出門前提醒對方頭髮睡翹了。

提醒安達頭髮睡翹的樣子很有趣,對方這時候會驚訝地摸上自己的頭,結果反而越弄越糟,而當他試圖撫平那亂翹的髮絲時,安達又會像石像一樣站立不動。

黑澤不怕流言蜚語,安達顯然也不在意,他們總是一前一後出門,從來不交談,就這樣度過平凡無奇的高中生活。

大學時,黑澤以優異的成績留在東京,安達則考到遠一點的縣市,他們不咸不淡的生活就此告一個段落。

只是他一直不明白,安達到底是什麼樣的人,他無從好奇,也無從得知,他們曾是同住一個屋簷的陌生人,現在也即將分道揚鑣。

回憶就此打住,從大阪搭乘新幹線回東京時,黑澤突兀地想起過去發生的事情。

或許又是他的多愁善感在作祟,也可能他最近注意力都被同期的同事吸引走目光,才會頻繁地想起過去。

那個同期就是安達,畢業後他們誤打誤撞進了同一間文具公司,雖然分屬不同部門卻在同層樓辦公。這次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過去,只有幾位高層或許略知一二,但那也並不是什麼值得在意或被記住的事情。

和學生時期一樣,睡翹的頭髮,不善交際的個性,安達一點都沒有變,變得反而是黑澤,他的目光不再像高中一樣總是對安達的態度惶惑不解,也許他們之間真的有一絲兄弟情誼。

只是黑澤打破了這個規則。

他又陷入另一段回憶。

從疲憊的夢中醒來已經是常態,黑澤睜開眼睛時,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。

他環顧四周,一整櫃的漫畫、整潔但放了無數文具的書桌映入眼簾,這裡並不是他租住的地方,黑澤相當確定這點。

「你醒了啊?」

黑澤抬頭,發現安達就站在床前。

「呃……嗯。」

「會宿醉嗎?我去泡濃茶給你。」安達轉身就走,卻在經過茶几時不慎撞到桌角,黑澤還來不及關心他就站直身體,繼續朝廚房走去。

那分明是因為一宿未睡造成的,黑澤心裡明白照顧醉鬼是一件多麻煩的事情。

想到昨晚的光景,他的心臟又忍不住大力地跳動。

「黑澤不是一直很努力嗎?」

「你做了那麼多的功課,我都知道喔。」

諸如此類的話映入腦海,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如此看他的,感動的同時也升起一股愧疚,他發現自己真的從來沒有關心過安達,甚至不知道對方需不需要他的關心。

但後來不久之後,黑澤發現真正需要安達的也許是他自己也說不定。

喜歡上安達彷彿是一件自然不過、水到渠成的事情,但身為同性,又有一層親屬關係,讓黑澤為此苦悶不已。

這份苦悶就像隨著他們認識彼此的年歲增長,不知不覺他認識安達十四年,他們屆臨三十歲,而黑澤就這樣默默地喜歡著對方七年,漫長地令人心慌。


*

這純粹是意外。

安達費力地打開門,將自己的哥哥拖進房內。

「呼、呼、」

他們兩人都不停地喘氣,只是安達是因為消耗太多體力,而黑澤則是為了他擋了太多酒,現在身體不適。

他們之間曾經斷了聯繫,他和黑澤回家的時間總是錯開,一直到出社會前,他還是只能從母親與繼父的口中聽到「優秀的黑澤」。

意外的是,大學畢業後,他們居然進了同一間公司工作,雖然是分屬不同部門,卻在同一層樓辦公,於是抬頭不見低頭見,兩人又像過去一樣開始不遠不近的關係。

只是今天不一樣。他和黑澤被抓去應酬,他那優秀的哥哥替不成材的弟弟喝了太多的紅酒,現在正醉得不省人事。

安達果斷將床讓給黑澤,但在解開對方的領帶前遲疑了一下。

不行、對方喝醉了,你在想什麼?安達拍了拍自己的臉頰,開始專心地照顧起緊皺著眉頭的黑澤。

喜歡上黑澤並不是一件難事,黑澤總是很受歡迎的,他從國中時代就知道了,但喜歡自己的繼兄,這問題顯然比較複雜。

他的個性太內向,即使和黑澤住在一起也無法拉近關係,更何況,他得顧及父親與阿姨的感受,既是同性戀,又不小心對繼兄動了感情,無論是誰都無法接受的吧?

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上別人,或許也是最後一次,反正他總是膽小,無法主動出擊,更何況對象就像懸掛在天邊的明月遙不可及?

如果不是以這種形式相遇就好了。有時他會這麼想。但有時,安達更清楚、也更悲哀地意識到,即使時空環境改變,他仍舊無法坦率地告訴黑澤自己的感受。

他的初戀就像水切花一樣,一被摘下就註定要枯萎。

轉眼間,時間變得越來越快,急速前進後他已經要邁向三十歲,但安達和黑澤的關係,就此凍結在那一天晚上。

*

他們唯一值得紀念的一個交集,大概是發生在兩人二十九歲的情人節,出差一整天的黑澤鬼使神差的拿了車站附近店家發送的巧克力,將它送給安達。

黑澤不知道的是,那巧克力太甜,但安達還是細心地將糖紙保存下來。

——那是他們倒數第二次靠近,直到安達獲得魔法,而他們終於互通心意以前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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